第Ⅱ篇第六十三章.
白岚的意识再一次回归了混沌，他那已经瘦脱了相的狼爪有气无力地搭在白沃的掌心，只稍稍比白沃的要大上一小圈，与记忆中那位意气风发的青年警官相比，简直判若两人。
虽然眼前的这位白岚也确实不是白沃真正的哥哥就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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睡梦中的狼兽眼眉紧皱，深陷的眼窝和眼底的乌青将他的气色染得灰败惨白，紧握着白沃的手还时不时抽搐一番，看得白沃无比焦心。
他死死盯着自己异世界的兄长胸口前的那枚冰魄，谁能想到自己和阿垣飘洋过海所要求得的东西，几乎就要夺走他兄长的性命。
若不是他的理智尚存，白沃恨不得一把将这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结晶体摔个粉碎。
奈何这是他和阿垣能够回到现实世界一个不可或缺的契机，白沃的拳头禁词握紧又再次松开，无力感让他感到眩晕，可他所能做的，也只有伸手替自己饱受折磨的兄长擦去额头上的汗珠。
他们现在在瑞德拍卖行的一处外围的资产，一般是作为用来堆放杂物的仓库，时蒙常年和森叔合作，这里也算是他的地盘。
已经有几波巡逻队经过周围，试图进入建筑搜查的卫兵也都被时蒙用幻术忽悠了回去，整栋楼里静悄悄的，偶尔能听见白岚梦呓中微弱的呻吟。
然而一夜都未合眼的白沃精神也十分的疲惫，黑眼圈挂上眼角，可困倦却丝毫无法减轻他心底的愁绪，狼兽的脑袋左右摇晃，似乎是终于无法抵抗住困意，往自己的身旁一靠，落入了一个温暖坚韧的怀抱。
他清醒了些许，勉勉强强站起了身，正好对上了龙垣那充满担忧的眼神。
他半跪在白沃的身侧，轻轻一搂便将狼兽拥入怀中，巨大的龙爪轻轻拍在那脑后的绒毛中，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细腻。
“我会尽可能延缓白岚生命力的流逝，小沃你……不必太过担忧……”
“你太累了，还是先休息一下吧……”
回应他的，是耳旁略带哽咽地叹息声。
白沃的手臂已经看不见伤口了，魔能们对此很是在意，就连一点细微的疤痕都没有留下，只是受伤处的毛发暂时还长不出来。
白沃的下巴靠在龙垣的肩上，感受着爱人灼热的体温，低垂的眼眸有些迟缓地望向一旁窗外蒙蒙亮的天空，几条街道外，依旧能看见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。
他们的任务是将北境的二殿下带回王宫，相反，对象是他白沃而并非真正的二殿下，只不过他们此刻并不自知罢了。
“兄长和母亲之间，真的只能活一个吗？”
这是白沃最后的挣扎，他的语气出奇的平静，心中的情感却无比复杂。
他在反复告诫自己，自己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只是有用血亲样貌的陌生人，自己不必为了陌生人的逝去而痛哭流涕，可每每想到病榻上的“母亲”和“兄长”，他都没有办法释怀，强迫自己放下。
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他和阿垣带着冰魄离开北境，可他不想让其中的过程背负这两条人命，哪怕只是陌生人，他也希望异世界的哥哥和母亲能够健健康康地活下去。
可是现实却给了他迎头痛击。
龙垣必须将小沃打醒。
他咬着牙，用尽此生在白沃身前最为无情的声音强调。
“不，小沃……”
“结局只有两个。”
“要么是你的母亲安息，让白岚的生息得以延续下去。”
“要么是等白岚的生命力耗尽，母子二人双双殒命。”
等龙垣说完，他也必不可免地后悔了，更何况，他同样感受到了怀中狼兽在听完这些话之后微微的颤抖。
这个时候，龙垣甚至是希望白沃能够给他一拳，将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，而不是挤压在心底。
“如果小沃你不愿意经历这些，可以全部交给我来处理，我会将冰魄带回来，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，永远不再踏足这片土地。”
龙垣如果真的这样做，必然会暴露他魔族的身份，整个凯都都会拉起最高的警戒状态，以他的实力这些虽然不会构成威胁，但过程的血腥程度可想而知。
他不在乎自己的手上沾染多少鲜血，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对于魔王来说如同家常便饭，但白沃必然不会让他这么做。
“你要怎么做？”
白沃脱离出龙垣的怀抱，他抬头，龙垣的眼睛此刻却错开了他的视线，不敢直视白沃。
“……”
“你会硬闯进王宫，然后直截了当地抢走母亲身上的冰魄，潇洒离去……”
“这是目前的最优解，小沃……”
龙垣悻悻地将脑袋撇向一边，却又被带着绒毛的狼爪带了回来。
“母亲同样也是受害者，她不该遭受如此的待遇。”
“虽然我和异世界的母亲相见的时间甚短，但在这短短的相处内，我能看得出也感受得到她的痛苦。”
白沃的眼睛里有色彩流动，那是窗外初升的太阳在他眼中逐渐占据的位置，就在龙垣身前不足一掌的距离，他只要稍稍低下头来，就能堵住那张焦虑不已的嘴。
黑色龙兽沉沉的眸子也因为怀中狼兽低落的情绪而皱起了眉头，他瞥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太阳，低着头细细思索着。
“你要知道小沃……”
“即便是我，也没有办法让人死而复生……”
就连当初白沃被修格斯扔下山谷，也是凝渊迅速为其延续了生命力才救下了他的命。
“我知道……”
“但起码，让我有个机会，能亲自送一送她……”
这句话白沃说得极其冷静，冷静到就连龙垣都不由得为之一颤，猩红色的龙眸微微睁大，低下身反复确认白沃并没有在开玩笑，他确实是认真的。
拒绝的话如鲠在喉，龙垣完全不想这么做。
他知道母亲在白沃心中的重要性，这样的举动对于他来说似乎过于的残忍。
“我上一世……还没有来得及和母亲道个别，她就永远离开我了……我想……就算我万般不情愿，至少也要留个念想，满足我这一个小小的夙愿。”
白色的狼兽将头埋进了龙垣的胸口，对方身上此刻幻化出来的衣物也都变成了最为柔软的魔能，供他倚靠，这是白沃最后的倔强，再晚一秒钟他的眼泪就会在龙垣的面前流下来。
魔能们心疼地将那些顺着龙鳞流下的泪水撇去，无措地环绕在白沃的身边。
良久后，才听见低沉迟疑的声音从龙垣的喉咙中发出。
“好……”
他永远都不会拒绝白沃。
他要做的便是跟随在白沃的身侧，在他需要自己的时候递去胸口和肩膀，在他受到威胁时化作剑盾，抵挡并铲除所有的伤害。
但龙垣依旧有一点小小的私心，这一次对“母亲”的告别，或许能够松动这一根一直插在龙垣心口上的刺，他不求能够让这个他们之间这永远存在的隔阂被彻底剔除，但求能够缓和白沃心中少有的遗憾，不至于耿耿于怀。
他终究是欠白沃的。
不管是这一世，还是上一世。
感受到白沃抱住他的细软狼爪逐渐失去力道，在太阳光照射到他的毛发上的前一秒，龙垣也听见了怀中狼兽的心跳趋于平稳，在精神紧绷了好几天，鼻尖是熟悉并充满了安全感的味道，白沃终究还是被困意击败，睡在了龙垣怀中。
高大的黑色龙兽小心翼翼地将狼兽扶好，擦去对方脸颊上浅浅的泪痕，他的白沃其实很坚强，也只有在自己和家人的面前，能够毫无保留地展现自己柔软脆弱的一面。
龙垣当然希望白沃能够放心将一切交给自己，无条件地依赖自己，但这样，不也就失去了白沃自身的特色吗？
他的小白狼从来不是软弱到任人欺辱的弱者，也不是唯命是从，毫无自主的愚者，他有自己的天真和灵动，也有自己的城府和小心思，也愿意将他的一切坦诚于己。
龙垣深嗅一口怀中爱人熟悉的气味，巨大的龙躯都在微微颤抖着。
也正是这样，他的小沃才这样令他心疼，令他悸动，难以冷静。
将白沃安置在白岚旁边的床上，替他掖好被子，龙爪轻轻抚过对方眼底的乌青，龙垣便化作一道阴影消失在了房间里。
只一瞬，他便来到了瑞德拍卖行的府邸。
站在这栋建筑的一角，龙垣绕着它缓慢地踱着步。
他的分身前几日来过这里，察觉到了冰魄的存在，并且见过了那只白犬混血魔族。
他若想要和小沃一同回到原来的世界，按量，至少需要两块被分割出来的冰魄。
而目前，白岚身上一份，白沃的母亲有着一份，而还有一份，现在就在那只白犬的手里。
三取其二，龙垣倒是无所谓，只是白岚若是想活下来，他们母亲身上的冰魄是必须要取下来的，然而白岚本身身上的那块冰魄，却没有取下的必要。
太阳探出了半个头，在阳光漫过地平线正要照射到龙垣脚底的前一刻，他将自己脚底的阴影瞬间扩大了数百倍，将自己身前的这栋建筑全数笼罩了进去。
砖瓦染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，龙垣的身体也一并消失在了阳光之下，他只是将这栋建筑物，在他的影子世界里完美地复刻了出来，而后将建筑里的所有活物，一并都给拉入了影子里。
或许有几个倒霉的仆人，此刻正在这栋不知为何变得无比漆黑的建筑中尖叫哭喊，还没露脸，便就被龙垣给丢了出去。
他是来取走冰魄的，超出的时间就算是他大发善心，但不代表他忘记了此事。
还有那只狐兽魔族的尾巴，等他回去多薅羊个两根给小沃做个围脖正好。
这样的想法若是被时蒙听见估计能让他气个半死。
龙垣拖着自己粗长的龙尾在建筑的正门前站立了几分钟，可眼前的这栋建筑依旧死气沉沉，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。
就在他即将失去耐心，抬手试图用魔能将建筑正殿的门厅直接撕开之际，房屋的正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缝。
可其中走出的人，却让龙垣瞳孔猛然一缩。
只是瞬间，暴怒的魔能顷刻将身前的砖瓦掀飞，碎裂的玻璃夹杂着石块愤然轰击在了那人脆弱的身体上。
嘭——
无数的粉色花瓣撒落漫天，被狂风和异物肆意蹂躏捣毁，而那女子，则是转瞬间便跪倒在了龙垣的身前，缠满绷带的眼睛下方，是一张略带疯狂的笑靥。
“莉莉安参见魔王大人……”
“不知大人进来过的可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附着魔能的一爪直直落在了莉莉安原本的位置，一阵巨响过后，留下了一道五米宽的巨大坑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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